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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0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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巖石的縫隙間,一串細細的水流滴滴答答的流淌下來,在下方積聚成數米方圓的一池水。“嘩啦”一聲,一只用動物頭骨磨成的瓷白的壺伸進水中,舀了滿滿一壺端出來。

知火看著壺中的清水舔了舔幹裂的嘴唇,小心翼翼地捧著水壺站起來,走到容遠面前,把水壺遞過去說:“先生,您先喝點水吧。”

容遠看她一眼,接過來,抿了一口,又遞回去,說:“多謝。”

知火嘴角翹了翹,又立刻壓下去,拂了下額邊的碎發說:“不用。我能為您做的,也就是這點小事了。”

另一邊,奧科托似嘲似諷地嘖了一聲,知火權當沒聽見,側了側身,舉起水壺以一個既優雅又漂亮的姿勢喝水,展現給容遠的是一個美麗的側影,還能看到一串清冽的水珠順著她的脖子滑下來。

幾天下來,最初見面時眾人給自己偽裝出來的精英面具一一破碎,或多或少地將本性暴露了出來。

比如這位之前宣稱要去救人的美女知火,其實既沒有那麽果敢,也沒有那麽善良。所有人都看得出來,她只是借著這個名義靠近容遠罷了。知火本來身材相貌都很突出,這些天又充分利用有限的條件將自己打扮起來,還時時註意從不同角度展現出誘人的風情,一天比一天更加惹眼。

而原本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奧科托卻是米亞之外最單純的一個。從知火的表現,不難看出她以前依靠什麽生存,眾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鄙視,唯有奧科托把這種情緒表現的最為明顯,時不時就要冷嘲熱諷幾句。但同時,也唯有他,神色中不經意地就流露出幾分迷戀。

眼前的一幕,在這幾天中總是以各種形式重覆著,顯得如此平常——平常的,讓米亞感到怪異。

在眾人醒來之前,她還絞盡腦汁地想了好幾種說辭,用來解釋基拉兩人突然消失不見,也想過如果眾人產生懷疑的話應該怎麽取信大家。但實際上,她所有的準備完全沒有派上用場。

因為根本沒有人產生疑問。

沒人問基拉他們去哪裏了,也沒有人問米亞和烏爾維斯身上的血跡傷勢是怎麽來的,就好像他們只是渡過了一個普通的夜晚,然後迎來一個普通的清晨,所有人都還是睡下前的模樣。

就好像……那兩個人,從來都不存在一樣。

明明昨天晚上,他們還圍在一起,吃飯,聊天,大笑,好像彼此信任有加,親密無間。

按理說米亞此時應該感到輕松才對,但她卻覺得心口好像堵著什麽一樣,難受極了。

終於,在準備出發的時候,她跑去問容遠了。

“你問昨晚有幾個人醒著?”容遠的眼神中有種她看不懂的情緒:“答案是……全部。”

這裏並不是和平世界,那麽在這個陌生人環伺的地方,有幾個人能安心地睡著?即便是晚上休息的時候,他們也都習慣地保持著應有的警惕,武器時刻都拿在手中,身體底下墊著並不舒服的石塊,這一切都是為了有突發事件發生的時候,能第一時間清醒過來並開始戰鬥。

所以,是的,即便一開始基拉很小心地沒有驚動別人,但米亞並不具備這種素質,在她被基拉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,發出的動靜足以驚醒所有人。他們保持著睡著的姿勢,旁觀著事態的發展,盡管心中都有所預感,但還是眼睜睜地看著米亞毫無戒心地被騙走,然後看著烏爾維斯和喬飛先後追上去。

說到底,這些人雖然同行,但並沒有將彼此視為同伴,比如米歇爾和奧科托的態度,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。而知火,她心裏其實隱隱期盼著米亞出點什麽事,這樣她作為隊伍中唯一的女性,就能得到容遠更多的關註和照顧。

這些事,容遠全都一清二楚。而米亞,即便她開始不明白,在被容遠點明以後,也漸漸能想通透。

看著米亞好像受到什麽重大打擊一樣失魂落魄地離開,容遠皺了皺眉,再次感到,米亞實在是被米東保護太過,以至於單蠢如廝。他可以想見,在此之前,爺孫兩個大概是離群索居,很少跟其他人接觸,所以米亞身上有經過嚴格鍛煉的痕跡,(自以為)對獄星殘酷的現狀也有所認知,但事實證明,她對人心還抱著太過天真的幻想。

但這是什麽地方?這不是那再怎麽殘酷的鬥爭都有規則有秩序有監管的正常社會,是法外之地,是罪惡之源,是犯罪者的樂園,精神病的溫床,是沒有希望也沒有明天、犯下任何罪行都不需要承擔後果的無期監獄。在這裏,善良的、正常的普通人才是國寶級的珍稀動物,即便是之前跟他相處融洽的黑風一行人,其實也是依靠劫掠生存、手上沾滿鮮血的犯人。

在這種地方,如果米亞繼續保持著她的那種天真,若是沒有遇到容遠,那她簡直就是出門即死的節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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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多蹲在自己挖出來的一個地洞中,盯著眼前空白而空曠的大地,心不在焉地盤算著自己還有多少財產。

身上唯一的一條褲頭事關男人的尊嚴,是絕對不能賣出去的;頭發倒是又長了一指長,或許可以割掉換點吃的了,雖然這麽短賣不出什麽好價錢,但總比和上次一樣被人一悶棍敲暈割走得好;家裏還藏著兩塊草餅,但那是為了以防萬一的儲備糧,最好不要輕易動用……可是他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……

眼角的餘光中似乎出現了一道黑影,雷多楞了楞,隨後發現那是一行人出現在地平線上,他想也沒想,就從地洞裏躥了出去。與此同時,還有七八個人跟他做出了同樣的動作。

跑著跑著,雷多看清了這一行人的模樣,飛奔的腳步立刻就慢了下來,從跑變成了走,走了幾步,又停了下來,遠遠的觀望著。其他人的反應也都跟他差不多,遲鈍一些的,也就是多跑了數米而已,最後都停在離那些人很遠的地方,乍然看去好像是一排雕塑。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,這些人全都面色蒼白身體微顫,眼神中透出明顯的恐懼。

雷多這些人,是依附著中心城生存、本身卻無處收容的拾荒者,他們每天徘徊在通往中心城的幾條主要的礦道附近,一看到有人接近就會沖出去,兜售能夠買賣的任何東西——因為他們本身多半都一無所有,故而能夠兜售的也就是情報和地圖,如果有人願意付出代價的話,那麽他們自身也是可以交易的。

但是敢於到中心城來的,多半也都是附近具有相當規模的組織,他們往往會帶著一些獵物或者采集的礦石、種植的糧食等來城裏交易,其隊伍內部必然有熟悉中心城事物的人領路,對向導的需求並不大。雷多他們最多也就是用城裏最近發生的新聞交換點三瓜兩子什麽的,有時談的不好,還會被暴打一頓。

收入最好的,是碰上那些第一次來中心城的新人,對城中情況一無所知的菜鳥迫切地想要知道任何有用的情報,不管多麽不起眼的信息他們都很感興趣,很容易就能被忽悠地付出超出預想的價格來。

但最危險的,也是這樣的新人。來過一次的老人對中心城的規矩有所了解,哪怕是對雷多這樣的拾荒者,輕易也不會下死手,所以即便在交易的過程中發生什麽不愉快的事,最多也只是受點皮肉傷。但什麽情況也不了解、卻從遙遠的荒原一路殺到中心城的新人煞氣極重,並且毫無敬畏,一言不合就會殺人。

這次來的,顯然都是新人。

經常走這條線路的一些熟面孔,雷多基本都認識。但這次來的人,他一個也沒有見過。不僅如此,這些人的實力簡直強的可怕。

看看他們身上都帶著些什麽——前面一個老頭扛著三米多長的獠牙,身上披著的獸皮似乎是前不久才扒下來的,毛發中還混雜著許多暗紅色的血液;旁邊一個男人脖子上掛著十幾顆手指長的尖牙,胳膊上還套著一塊盾牌,仔細看看,那其實是鐵甲龍的鱗甲;有個女人腰上纏著一條金絲紅線的蛇皮,那是一種雷多光聽到名字就要顫抖的毒蛇;而且隊伍中有兩名女性還能平安的走到這裏,這已經證明了他們具有強大的實力。至於他們背著的巨大包裹,以及從藤編的包裹縫隙中露出來的一鱗半爪,雷多只掃了一眼,就急忙低下頭,不敢再看。

新人,就意味著危險,雷多等人就是為此才停了下來。

但豐厚的財產,意味著他們只要從手指縫裏露出來一點,就足夠他吃上十天半個月了。

自古財帛動人心,僵硬了一會兒後,有兩名拾荒者就露出蠢蠢欲動的表情,雷多一咬牙,當先沖過去,險險停在不會引起對方不滿的安全距離處,彎腰弓背,露出他此生最無害最熱情的笑容,道:“歡迎來到中心城,大人。雷多·奧拉斯奧為您服務,大人。”

站在他對面的正是容遠。

一行七人,唯有這個青年身上什麽也沒有背負,雷多十分確定他就是這些人的首領。

然後,他聽到一個溫和悅耳得出人意料的聲音:

“那麽,你能給我提供什麽?”

雷多飛快地向上瞟了一眼,確定面前不是那種“笑著殺人還要舔一舔”的變態後,松了口氣,說:“信息,大人,我能提供的只有信息。比如……什麽地方住宿既安全服務又好?哪家交易行的交易價格最公道?想要購買武器和食物應該去哪裏?城內有哪些勢力需要註意,幾大勢力又有什麽特點?只要是您想問的,沒有我不知道的……”他看了眼容遠的表情,鼓起勇氣說:“當然,價格上也就……”

扛著巨牙的烏爾維斯適時地扮了一個黑臉,他黑著臉,用鼻子哼了一聲。

雷多立刻又把頭低下去一大截,額頭快要碰到地面了,他誠惶誠恐地說:“當然,當然,小的不敢要求過多,大人您看著給點兒就行……”

“放心吧,只要你能讓我滿意,我也會讓你滿意。”容遠淡淡地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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